2014年8月4日 星期一

日常三章


紅綠燈
常常在住家附近的四號公園騎車。

公園長得像一柄漂亮的美工刀頭,尖突出來的部份,正好聳立著值得紀念的八二三炮戰紀念碑,銳利無比。這個梯形的周長,按Google地圖測量,以及實地騎行的結果,概約是1500公尺,不算大,如果用30公里的摩托車速繞一圈找咖啡買找餐點吃,算算只要三分鐘罷?不,遠遠不止!小時候騎腳踏車還輕鬆,現在交通工具換了,不知怎麼紅綠燈也與年俱增一座座成長了出來,每個大不大小不小的巷口都要有,周長內已經立了9座,秒數又不統一,亦即是說,每騎170公尺就得停下來怠速運轉,170公尺以機車計只要20秒。你在揣摩一件事情吧,思緒正要起步,一煞車就斷了,怠速也得230秒,你又揣摩一件事情吧,思緒正要寧靜,叭的一聲趕緊衝前去。重複循環。太陽又狂妄,暖化到如今應該沒有所謂副熱帶氣候了罷?全島在熱帶氣旋籠罩之下,騎騎停停曬下來甚麼也不能想,最後就是發呆。前些年北市試辦的智慧感應型紅綠燈似乎不見後續消息,處在科技的過渡期間,我們只好習慣以忍耐來面對過時的系統,因為安全第一是這世紀的箴言,效率還遠遠不是。

仲介金
最近尋套房住,才發現由仲介代理的租屋,成交後向房客多討半個月租金以為酬金的規矩,已經成了不成文的規矩,大家私下都要守的。
我覺得怪不可言,上網一看,抱持同樣疑惑的前人,在討論區佔有的支持度十成不到二成,一個人說,「我爸爸就是作仲介的,辛辛苦苦跑來跑去,才賺那一點點,要房客都像你們這樣子吝嗇,你們要我爸吃土啊?」發問的前人早已千夫所指遁隱去了,然而,我把所有回覆讀完,不解的終歸不解。
仲介爸爸可以不吃土,隨你愛吃土雞還是土狗,問題在於,誰才該是得益於你的買單主?房客A要看房子,房東B義務要帶,但B找來仲介C幫這個勞力忙,C勞了力,A滿了意,B省了力,最後C把從前為那麼多AAAAA花費的精力歸納成一個服務費數字,這個數字如果不是由省心省力省時間的B來負責,那這市場經濟還叫一個平衡嗎?服務,直白是讓客人爽,今天爽的是房東,按理房東掏錢;如果一定要叫房客來掏,那怪不得租屋網上會提供關閉的選項:「□  仲介刊登」。
再補充一句,如果八成房客都覺得交付半個月房錢犒勞仲介單單一趟的帶路和解說是租屋成交的合理前提,那麼,自租房東們也可以考慮開始收取看屋費了,每一個打電話預約看屋的傢伙都得現場交付一成價格,成交了的幸運兒得付五成,屆時,我們任憑市場經濟來決定這個決定合理不合理。

雅過敏
看大陸喜劇電影私人訂制
故事中,一名商業娛樂片的大導演驀地自覺庸俗了起來,處心積慮要敬高雅,尋覓高雅,最後,他和雅士交換血液變了個人,成功喪失了噁心的豪宅和名氣,關到一個再不能狹小的棚中,靜靜寂寂的,替稀稀落落永遠坐不滿的觀眾表演打棉花。「別說你看得懂,我花了多久的心力,你說你看得懂,是侮辱我。」這是他的所謂雅藝術。
我記起一些最愛拍吃飯喝水走路刷牙的影片,以及數年前最後一次進入台北美術館,見到一室內散落滿地的掃把拖把畚箕和類似的東西,七八個小螢幕循環播映著掃把是如何靠牆滑落、畚箕是如何風倒跌歪,雜物是如何從櫃子上滑下來變成亂亂的樣子。我們彎曲穿過去,避免踩到地上的壓頁書本。哦,跟我們房間很像,好平凡真實,好像回到家啊……
凡是這樣的藝術作品,我認為比最特效爆破的娛樂片還要教人倒胃口,帶股附庸風雅的催吐味。
我覺得這樣的作者,他已經完全脫節,不關注現實了,當然,他可能根本不屑關注,但是,凡不關注現實的作品,都絕不是好作品。
我想舉個近例。那一天,我突發奇想覺著南北朝埋沒的英雄何其多,就上圖書館找好看的書籍,發現一本論文,研究竟陵王西邸集團。你知道齊朝的開國英雄蕭道成雄才偉略,由庶族超越世族,生的孩兒也是一等一的優秀。繼承人長子蕭賾,可以曹丕作比,文武雙全,深沈通達,他仍注重世族影響力,培養的次子竟陵王蕭子良便負責文藝方面,專門與當時文士清談玄學,吟詩論文,八個傑出的號曰竟陵八友,他們以下是整個西邸文學集團。
這種書本,喜歡的時候讀著當然很有味道,我到今天還未弄懂南朝,那研究著高興,可畢竟我是小眾,而且是暫時性的扮演著。我懷疑有一天地震火災下來,多少人會記得將它重造。在一座圖書館裡,首先金庸的書是不能沒有的,幾大古典名著也必要購置,其他的,則視經費等量調整。某些書,只有在經費多得存不下的時候才會出現。
我是說,某些以脫俗為最高目的的所謂雅藝術,本身確實有個主題,但是那屬於細瑣得不能再細瑣、微渺得不能再亂描的主題,可能是歷史的餘緒,可能是母親的腳皮,或者是一場幼年的夢囈,它單單就是一條思維,觀眾沒跟上,就是不夠懂,不夠雅,不夠跟上你。於是作者寂寞。問題是,大眾想像力天馬行空,為甚麼偏偏在你這裡引不起來?你根本不去瞭解甚麼是大眾。這不是迎合大眾口味與否的問題,而是作者究竟有沒有能力把特殊故事和隱微想法與現實世界流暢結合的問題。如果一名作者對現實世界無感,即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作品一點說服力也沒有,大眾自然永遠不要對你服氣。

        所以電影這個詞下得好,雅過敏,虛偽的高雅,當然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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