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女士,妳大概在第一次看《人間四月天》的故事時,就討厭起了徐志摩,他的嘴巴真的很壞,把兩次明明的移情別戀,用靈魂伴侶和真愛這種詞,說得春花滿天,愛不到時,還非常痛苦,痛苦之至,使看過那神情的人都因為同情而轉為支持他了。
我身邊熟悉的女子也全都討厭徐志摩,所以先不提這個公憤的名字,且來假設一個浪漫而淒美的事件的發生,如果就近有一天,妳必須在眼前這個最美麗的年紀辭世,希望當時的場景在哪一個地方?身邊最重要的一個人,是不是妳的愛人?這部電影的起頭,就是如上緩緩在一個溫柔哀傷的氛圍中開展出來的......
在大家仍用滑蓋手機的年代,一個男人親密地和他的妻子生活在一起,他倆默契十足,談話經常可以達成共同的結論。有一天,男人在宴會的無聊寒暄中被妻子聰慧地解救,來到陽台,愛妻很美,男人情不自禁親吻她,越親卻越嚇人,突如其來的腫瘤病發,使妻子疼得暈厥過去。住院才一陣子,妻子迅速消瘦,顴骨和嘴唇都凸顯起來,男人接她回家,非常難過,來到屋外草坪,和玩娃娃的兒子坐在一起,兒子童稚地問:媽媽晚餐前會死嗎?或是今晚會死嗎?男人說,我不知道。晚上,妻子神智有些不清了,竟然大半夜爬起來做午餐便當,男人從廚房抱她回床上,呵護她睡,妻子的呼吸很緩慢,稍停一停,男人就抬起臉,她再吸氣,男人才躺下來。一個夜晚過去了,當澳洲舒朗的晨光照進屋內,兒子跳進房來,抱住爸爸懷裡的媽媽,沒有動靜,問:「媽媽昨晚死掉了嗎?」男人輕輕點頭,兒子又跑起來,向鄰房的外婆嚷著:「我就知道就知道,我告訴過妳,媽媽昨晚會死。」男人說,「不,阿蒂......」可是左眼下的淚使他有點軟弱,並沒有真的攔阻他兒子。
愛情不一定非要激狂,妻子的美貌褪色了,意識迷糊了,男人仍甘願在最後一晚把她摟緊,那樣舉止背後的心意,相信交往過的男女沒有體會不到的;就算接著發現這位賢妻原來是男人從前外遇後的二任妻子,詫異是詫異,妳也不會就此將他們雙方的深情一竿子推翻。
於是想到還不認識徐志摩時,第一次讀他的文章:「幸福的時候,你覺得心裡是麻的,渾身都癢絲絲的,可是你伸出手,卻怎麼樣也搔不到那癢處;相思的時候,是酸的,單抽著一根神經,像抽紗似的,你每呼吸一次,它就抽動一次,除非你不呼吸,可是你也辦不到。更嚴重一些,就覺得痛了,它是跟著心跳來的,有時會痛到彷彿全身的氣力,都作用到那一騰,除非你命令心臟不再跳,但你也辦不到,是不是?」
丈夫流淚,可是不敢大哭 |
妳能說他不懂愛麼?我說他心底裡住一個純真的男孩,像青春期的少年一樣,初初懂事,易驚易喜,從他雙目和時髦的圓鏡框四隻眼睛望出去,藍天和花海都有了滿滿的生命,說不完的親切,而他所遇的那麼多女士們確有幾個是那樣值得人喜歡和傾注,他是坦率地去表達歡喜,很少有女士受到這樣真誠的對待而能不動心的。不動心是有規矩,動了心不一定是假愛情。
電影起初憂傷,後面愈漸愉快,高大英俊的克里夫歐文(Clive Owen)所飾的主角喬就是一個開朗而坦白的男人,在單親爸爸的歲月中,他把家庭稱作公豬樂園,和小兒子扔水球、打枕頭仗、買男生愛吃的垃圾食物、開快車,有一次,他讓小兒子坐在引擎蓋上,兩手抓著雨刷,載他到海濱公路兜風,路上有子女的父母見狀都氣炸了,把孩子當作擋風玻璃你遇過沒有?可是喬極端自信,冒險刺激的樂趣,在父子頻率相同的笑聲中,和浪花一樣動人。
妻子走了,兒子還在懷裡,是最好的事 |
他大概不是一個標準爸爸,可是喬令人喜歡的地方是能用一種很快樂的方式去討他兒子的喜歡,在公豬樂園中沒有令犯罪率提高的細瑣規章,因為所有禁止玩的東西都最好玩,他們都愛玩,他原來是不懂得所謂幼兒心理或者保育甚麼的,但明白男孩子,看似危險易受傷的遊戲,其實使他成為一名肩膀越來越寬闊的強壯的父親。
多少人就開始迷上他了,班級裡的單親媽媽,當然優先選擇同班的單親爸爸。這個爸爸表面上頑皮促狹,其實相處起來這麼爽朗,工作且過得去,誰不要啊?
爽朗和某些人想得可能有些不一樣,爽朗是開朗得讓人跟你相處感覺很爽,你講話十分誠實以外,比那個隨口評狗說貓的又很用心多出兩分洞察力,知道體貼人家總有幾處避忌不想聽,懂得把話題輪換不同的方式來表達,於是人家跟你相處便十二分的痛快。一個爽朗的人通常是慣於尊重的,一個直接的人則是沒有腦筋的。
我認為男人總比女人天生更要富一些幽默感,如果尊重女士的想法,相處時使她們開心、痛快、爽倒很容易;可是有些男人一聽見女人的笑聲,不知怎麼忽然就能想到很不正的地方去,那又不是爽朗,是爽歪歪了,也許女人一時為你的趣味意亂情迷,可是事後你看看她怎麼對你給評價。
父子在草坪纏鬥 |
床邊故事 |
美麗的單親媽媽 |
當然,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強求男士們伸手向女士邀舞的時候,保持心地純潔得像個小學一年級開同樂會牽手唱歌的男生。然而,男人們都應該常常記著少年時候,奮力上樹爬得高高的那一次,也許你全心只為爭到一顆澀芭樂,你當時沒有料到,遠遠的女孩們最記得你這副英雄樣。
為甚麼?如果你爬山,你眼睛就只瞧著山頂的高崖,歷盡艱辛終於你抵達時,山谷、山坳、山稜線的風景忽然全跑進你的相機裡了。如果你只想往山谷走下去舒服地泡腳,滿山的靈秀,窮惡還是巍峨、村女還是仙女,都與你互相見不到。
片頭語有一段很棒的話是這樣子:「要想繪製小孩子的思維圖,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的思維不僅讓人迷惑,而且瞬息萬變;他們的思維中充滿了彎曲的線條,如同一個人的體溫紀錄,而這些線條很可能就是通往小孩子思維島嶼的道路--『夢幻島』吧,差相彷彿了。」
夢幻島是小飛俠故事裡的仙境,像彼得潘這樣的男孩永遠有跨年齡的魅力,因為容易把自己最率真、最專注、最強壯的一面貫徹到底。長成為一名飽經人事的男子,作甚麼事自然都帶著百種雜念,可是你當初天真執著的那一面留下越多,往往你留在人緣上的魅力也越大。
這部電影(又是真實故事改編)的主角喬,從前也是一個很要女性照顧的大男人,為了給小兒子一個好環境,他不得不探索家事,親自下廚;後來他曾拋給前妻的大兒子遠來尋他,為了給兩個兒子一個好家庭,他真的用一股男孩的牛勁,把負面自私的性格全改掉了。套用一個俗氣的句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喬願意真誠地和人交際,所以他不會的事情,有人主動伸援;他已經擅長的事情,上司給他更好的報償。
我們的少年時期還在心底裡嗎?它或者已經隨著失聯的戀情而遠去......但是,也許哪一個晚上看看自己熟睡的父親、和自己年幼的兒子們,相信比起現在的規矩家園,我們會更需要住幾天公豬樂園。而可愛的女士,所謂愛情,大概就是容忍丈夫偶爾變回男孩罷。
為了他,才有公豬樂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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