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帶聲音只帶去年落的花葉，蕭蕭索索地擁抱過來

<寒>
黄昏时曾有一阵细雨迷人过黃昏時曾有一陣細雨迷人過
爱多于恨，来时一阵凄凄冷冷的路愛多於恨，來時一陣淒淒冷冷的路
此时群蝉静了，群山清了此時群蟬靜了，群山清了
纵有一种千呼万唤的沉默縱有一種千呼萬喚的沉默
在这无遮无蔽的户，偶然经过的风在這無遮無蔽的戶，偶然經過的風
不带声音只带去年落的花叶不帶聲音只帶去年落的花葉
萧萧索索地拥抱过来蕭蕭索索地擁抱過來
万里无去萬里無雲
长空吊起一轮月長空吊起一輪月

               --溫瑞安

常常想起這件往事：

我們正在尋覓住處，恰逢一位事業有成的年輕媽媽空著幾間房子不用，慷慨請我們到那巍峨的大廈裡去住上一段日子。

A-E五棟高樓便如五指山一般，替中庭的羅馬式噴水泳池作包覆，印尼華人們見鼻不見眼地進出著，有一天，遠遠走入大堂，見到電梯口前蹲著一個服務員模樣的人，偏過頭，翻索他小推車上的一瓶瓶礦泉水。他的樣子很古怪，一隻眼珠向外轉，另一隻眼睛楞楞地直視前方，目光是渙散的，動作也很慢。

一名年輕華人腳步著急，經過來喚了工友兩聲，連珠發問：「先生，先生，我們十七樓的垃圾箱已經滿了兩天了，再這樣下去會長蚊子和蒼蠅，你知不知道十七樓的負責人是誰，我現在去找他。」

略微傴僂的這人轉回身子，兩隻異樣的眼珠在眶內飄悠起來，連話聲也遲如老樹：「啊爸-爸？（Apa-apa，甚麼？）」

「哦……」年輕華人從手機螢幕上抬頭，「沒事、沒事。」

「嗯……」這人又蹲下去，盯著他今晚的工作量。

我望著一個出身良好且盡量恭敬的青年逐漸走遠，遺下另一個古怪而卑微卻也年紀彷彿的男子，守著電梯腳發愣。從此我對童稚的老問題長埋了一個新的答案：

「為甚麼童年總是比較快樂？」

「因為兒童不知道有那麼多人比自己辛苦。真的不知道。」

教育，是我們所能想及，脫離貧窮線的最長遠方式。可是，一旦錯過時機，停步太久，見到的成功者太多，直至將輕賤當作自然，如同那位工人，連三兩句對談，都不能問明多一點，自貶之於極處，不敢想像若我身為他家族的親友，將如何灰心、失望，乃至惡夢連連。

如果體制太慢，位置太僻，政治太黑，使教育來不及挽回許多先天遺了憾的人呢？

我想到一段前輩所說的經典至理：「有一條最明顯的真理，就是你所遇到的任何人，幾乎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某方面比你優秀。可是有一個方法，可以深入他的心底──就是讓他覺得你承認他在自己的小天地裡，是高貴重要的，要真誠的承認。」

常常聽到一個浪漫的故事：

「男人隨妻子返鄉拜訪親戚，到了老姑媽家中，妻子卻留下丈夫，外出忙事去了，男人向來體貼，便用心的將房子四周看了看。

他問老姑媽：『這棟房子是1890年建造的，是嗎？』

『是的，』老姑媽回答：『正是那年造的。』

男人說：『這使我想起，我出生的那棟房子──非常美麗，建築也好，現在的人都不講究這些了。』

『是的，』老姑媽點點頭：『現在年輕人，已不講究住好看的房子，他們只需要一所小公寓，和一台電冰箱，再有就是一部汽車而已。』

老姑媽懷著回憶的心情，輕柔的說：『這是一棟理想的房子，這房子是用『愛』所建成的。我和我的丈夫，在建造之前，已夢想了很多年。我們沒有請建築師，完全是我們自己設計的。』

老姑媽領著男人參觀各房間，對於她憑一己美感，所珍愛收藏的一切珍品，法國床椅、英國茶具、義大利名畫等，男人皆真誠地加以讚美。最後，是車庫裡一部簇新的汽車。她輕輕吟說：『這部車子，是我丈夫去世前不久買的──自從他去世後，我再也沒有坐過。你懂得欣賞美麗的東西，我要把它送給你！』

男人吃了一驚，辭謝：『我感激姑媽您的好意，然而我自己也有一輛車子，妳有更多親近的親戚，相信他們會喜歡這部車子的。』

『親戚！』老姑媽道：『他們希望我趕快離開這個世界，就可以得到這間房子裡所有的東西，可是，他們永遠得不到。』

男人提議賣掉，老姑媽尖聲：『你想我會忍心看著陌生人駕著這部車子行駛在街上？這是我丈夫特地替我買的，我做夢也不會想賣。我願意交給你，因為你懂得如何欣賞一件美麗的東西！』」

男人最終接受不接受，無從得知，可是他的體恤和誠意，無疑能使他生活中所遇的任何人都溫暖起來。

女孩子們率皆經歷過金色的年華，老姑媽必也曾美麗嬌寵，眾人追求，然後萬中擇一，相攜建造愛情的屋宇，並蒐集珍品，加以點綴。男人初遇著她時，風燭殘年的老女人所能做的，不過是面對精緻蒼涼的陳設，獨獨緬懷當年的溫柔細語。然而只有男人能毫不挑剔地給她以真心的擁戴和讚賞，於是雲開見月，老姑媽將殘的歲月，又恢復了好多光彩。

「凡所遇見的任何人，都有比你優秀的地方。」少不更事難以懂得，現在不好找藉口了，畢竟是至佳的哲理，也許我們會發現，那樣慷慨予人自重感的生活態度，比繁複的教育體制，更可能成為豐沛的及時雨，更也許雨點霏霏，不停不止。